阿 统■ 郑亚演

中国现代文化网 未知 2021-11-08 17:07
 阿    统■ 郑亚演
  他“咣当”一声把门带上,然后从门的一角摸来一条竹竿子,又叫了声:“‘呢妹’,奶奶不在,你就在家看着。”这时,那条白狗便摇晃着尾巴,从棚子里窜过来,舔着他的裤腿,他用杆子敲打着,把狗赶走,就上路了。
  他姓吕,村子也姓吕,叫姓吕村。他用竹竿左捅捅右探探,当杆子敲打到小巷子的墙壁时,听着“咚嚓嚓”的声音,他就把身子挪到小巷中间。一直这样敲打着从村子里走出,来到马路。汽车、电动车从他的身边擦过,他不慌不忙,慢慢地向前走,走到热闹的菜市,大家都认得他,远远地叫:“阿统师傅早。”他用竹竿一边探路一边应着:“乾塘哥,买菜呀?”接着一个女的声音:“统哥,小心呵。”“南三姨送仔上学啦。”多年来,他就凭着声音,识别张三、李四。
  阿统是两岁那年患眼疾,医治不当瞎了的。父母深感愧疚,十五岁那年,父亲看他记性好,脑子灵,就卖掉小牛犊,带他到邻村算命先生处学算命。不到半年,人的生辰八字,寅时卯日,属鸡属狗记得滚瓜烂熟;一年后,小侄子牵着他到邻村算命,一天也能赚个一元几角。那年,邻居小妹子的父亲看上阿统,将女儿相许,又经多家捏合,二十六岁才成婚,五年内生了两男一女。老婆小巧玲珑,整天守着一个瞎子,心里后悔,经常骂他,但他体谅妻子,从不还嘴。多年来磕磕碰碰,日子照样过下去;每天,妻子牵着他从家到邻村去算命,先把他安顿下来,就到圩里买菜,下地种田;中午给他送饭,晚上把他接回家里。
  今天,他左手提着装钱的篮子,右手拿着竹竿,同路人打过招呼,感觉心情不错,一坐下,便有几位妇女算命来了。一个是来看日子给儿子结婚的;一个择吉日迁居的;还有一个是近来命运不佳,寻求解脱的。阿统问完妇女家人的年生月日,然后用手指捻捻捏捏说:“今年六月初六卯时是个良辰吉日,成婚,孙子媳妇一齐来,双喜临门。”那妇女见阿统说得有鼻有眼,便咧着嘴笑:“统哥,真的,我给你买猪腿。”那个看迁居的妇女把凳子挪到阿统旁边:“我想看看什么时候搬房合适。”阿统两手托腮想了一会:“唉哟,农历九月廿三是个丁财两旺的好日子,辰时七点十分就搬吧。”那妇女拉拉衣角:“到时请吃糖饭。”命运欠佳的妇女满脸愁容:“近来挺倒霉的,看看什么时候能趟过这一遭。”阿统问完生辰,便顺藤摸瓜,说一些过去的事,然后话锋一转,接着说:“你今年五十三还不要紧,到了五十五,命有三劫,恐怕难逃罗。”那妇女脸色苍白,阿统看不见。“多修阴德,积德成福,或许会……”妇女听完,皱着眉头走了。
  阿统算完命,闲得无事,把腿伸直,又摸摸竹竿子。这时,几个老头聚到他的跟前闲聊。他每天就这样蹲坐在银行营业厅外的一角,说说笑笑,人来了就给算算命;人走了,他就抬起深陷的眼睛,凸起的额头,静听街上行人“橐橐”的脚步声。心想,这条曾经村路演变的小街,总是那样繁忙,总是那样行色匆匆。
  下午算客不多,阿统吃完饭,在那里闷坐一会,便摸起竹竿,四处敲打着往家里走,他往左边敲打时,突然敲到蹲在路旁一个小伙子的腿上,那小伙子暴跳如雷:“盲龟,你想死啦!”阿统道歉说:“我眼瞎,可心不瞎,是竿子不认人,你就骂我盲龟吧。”有时探不准路,他一头撞到路树上,额头撞起疙瘩,也只好用口水擦擦了事;有时客人也会找上门来,看完八字,或愁或喜,客套几句便走。
  那天,阿统因孙儿缠身,来迟了,刚一坐下,一个妇女便拿着红包走过来:“统哥,媳妇真的给我抱个孙子了。”说完,把两百元红包装到阿统口袋里。他先是推辞一会,然后把红包拿出来捏捏:“哎呦,恭喜恭喜,多谢阿姨了。”
  临近中秋的一天下午,一个妇女来到阿统身边吵吵闹闹的,“盲统!你害得我好惨呀,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?你说我挨不过羊年,我提心吊胆过日子,吃不下饭,睡不好觉,现在两年过去了,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?”妇女用手掐阿统的额头。阿统心感惭愧:“阿姨,错比对好,算对那就麻烦罗。”那个妇女“哼”一声愤愤地走了。
  阿统多天没露面,直到春节过后的一天,他才早早地坐在一张长板凳上,旁边摆着几张小方凳,他有点惭愧,但为谋生,自食其力,他又不得不违心算命。他用手摸摸布满皱纹的额头,然后抱着圆圆的脑袋:我一边在骗人,一边又被别人骗,八岁那年,一个游医说能包治好我的眼疾,母亲信以为真,立即借来三千元   交给游医,只给两剂草药,三个药丸,便逃之夭夭了;记不清是多少次,一些不怀好心的家伙,拿五元钱当十元递给他,他凭手感,摸摸捏捏便识别出来了。
  阿统还在痴痴地想着,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坐到他的身边问:“前天那女的为啥胡闹呀?”阿统脸有愧色:“算命,无非是半诳半骗的,试想,一对同时出生的双胞胎,一个当官,一个捡破烂也是有的,哪里算得准。”他摸摸竹竿,压低声音:“说实在的,算命这东西,不可不信,不可全信。”说完,阿统低着头,用竹竿敲打着地板回到家里。他刚坐下,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按住阿统:“盲统,我逃避计生划生育多年,边走边屙,连屙了四个丫头,那天你要我给钱做个护身符,说第五胎定生男的,结果又添了个尿不上墙的,你真坏呵。”妇女看见窗口一个女人探出头来,便瞪一眼阿统走出去。
多天,阿统没露面,一些算命的妇女没见到阿统,便四处打听:“阿统都到哪里去了?” “阿统失业待岗啦。”一个常跟阿统聊天的老头答道。 
  大概又过了两个多星期,阿统双手盘膝坐在银行营业厅外的一角,旁边竖着一个牌子:阿统只看日子,不算命。
  作者简介:郑亚演,广东湛江市人,公职人员,湛江市作协会员。经历十年寒窗,饱尝生活煎熬,后从戎、从警、从事城市行政管理。从小热爱文学,并与书结缘。作品在《城市管理》《湛江日报》《河源日报》《茂名日报》《清远诗歌》等报刊杂志发表多篇作品。获得中国散文网举办的“相约北京”、“中华情”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。有多篇作品被“教育网”、“散文精选网”、“必读社”、“多笔记”等网站转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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