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终于入睡。与伤痛和顽疾连续的抗争，她早已疲惫不堪。
轻轻走出病房，在几株高大的香樟树下，我遇见一片忙里偷闲的月光；冲破城市浮躁的霓虹灯火，半醉半醒的嘈杂，让树影的阴暗陪衬出如雾似霜的光亮。
城里的月光，像过期的面包，干硬变味，压抑在玻璃橱窗般的街景里，让人无法展开大地麦浪翻滚的酣畅。它总是在狭窄的楼宇和难能可贵的广场里，等待浮云来约会。我如一个过来人一样，知道这场风情的结局，索性暂时放下心里的烦恼，抬头仰望我看了半世的月亮。
与月亮真心交谈，最好是独自在她的月光里走走，如果能平静到心如止水，落针闻声，也许会听见她从旷世寂寞的高空传来的呼吸，感受她清冷的思想看待红尘滚滚的世界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夏日傍晚，我曾独自骑车到南湖，等到月亮把光撒落到静静的湖面，黛青如墨的远山披上白色的婚纱，我在湖边欣喜若狂的唱起《月亮河》，引来管理人员的追赶。现在想起，也为自己年少轻狂地清高发笑。
还有一次，也是月光下的湖畔，那是何廷颖烈士纪念碑，从周家坪城外路口迁往红寺湖，我的石材厂中标红色根据地纪念馆的部分项目，石材运到工地，安排工人现场施工诸多事宜，时常到深夜才能结束。有幸在远离喧嚣的大山里，踩着月光听夜鸟的啼叫，看湖面半明半暗的光波；猜想先烈们，在星星之火的峥嵘岁月，身处穷乡僻壤，艰苦卓绝，隐名埋姓坚持斗争，也曾踩着月光，扛着大刀长矛，在这大山里行军，我那时的心情可谓感慨万千，心潮起伏，久久不能平静。
有许多月光，被谱成高雅的小夜曲，在学生时代的记忆里，从我羡慕的小提琴，萨克斯优美的声音里飘出。记忆最深的莫过于《二泉映月》，这是最有中国特色的声音，那种美，已无法再用今天的现实进行对比描述。还是让柔美委婉如泣如诉的声音留在每个人的灵魂。还有就是《荷塘月色》，有那么多的赞美，有那么多的光辉，那是最中国的月色，更是这个民族永远的月光。
我所能留在心里的月光，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，他们在殿堂，时时令我膜拜，我的月光在荒野田间，在追逐生活的颠簸途中，在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中，静静展开，淡若逝水。
光阴似箭，时光如梭，对我而言，九十年代夏季，我在赵尚志烈士战斗过的黑龙江尚志县，坐在的蚂蚁河畔，触摸过河水中的清月；同样是那个时期，我在兰州的黄河岸边，同黄河母亲雕像一起沐浴过穿透黄沙的月光；也曾越过乌鞘岭，纵跨河西走廊，在山丹的马场，嘉峪关的城下，敦煌的沙漠边界，阿克塞的黄羊岗，见过大漠荒凉的月色。也曾在姑苏城外，西子湖畔，感受唐诗宋词中美轮美奂，古朴纯净的江南之月，一次次洗涤自己在岁月中蒙上尘埃的灵魂，净化自己平凡的心灵。
唯独让我记忆最深的，还是2008年的一个夏夜，我从九江定购一批花岗岩，由货运部找了两辆四川牌照的货车，装货运往汉中宁强途中，其中一辆康明斯大拖挂因故障，停于河南省境内的某处高速道旁待援。凌晨2点多抢修车还未来，我独自穿过道旁绿化带，从一个豁口走进路旁的玉米地，沿着田坎向田的深处行走。
月光如银，虫鸣寂静，大地仿佛蒙上一层薄纱，凉爽怡人，玉米已半身高，宽阔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，像远古的武士挥着刀剑，在月光下厮杀呐喊；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，只有我检阅着这群朴素而充满活力的队伍，清甜的庄稼气息阵阵袭来，顿时让我倦意全无，感觉我不再是忙于生计的商贾，而是一匹自由疲惫的野马，在茫茫草地穿行，我的灵魂开始在月光下奔跑。我是闯入这片湖海的江豚，欢喜着在月光的绿波里畅游。我是踏入这块月光宝地的佛陀，我的双腿已陷入大地，在泥土里疯长，只有半圆的月亮在天上看着我。
之前悠然闲散的观赏，情愫轻摇的怡然，全都荡然无存，只有莫名地肃然敬仰，只有自己的渺小，往心海的岸上回游。那种万籁寂静灵魂出窍的月光，此生再无机会重逢。
令我最为感动，热泪盈眶的，还是月光下赶来救援的人们。全力抢修，不收分文，他们说你们是灾区的货车，修好后抓紧运送抗震物资，一方有难八方支援，我们都是中国人，国家有难，我们只是尽点微薄之力而已。
今夜的月下，我已记不清他们的名字和相貌。那一夜淡淡清凉的月亮，是我此生永远难忘的月光。
世间所有美好的月光，总是在和平安宁的夜里升起；总是有草木大地，江河湖海衬托；总是充满生机的泥土伸出了巨大的手掌捧着；总是被勇于牺牲的灵魂守着。
夜凉如水，转身走向病房。裤兜里的手机猛然振动，取出一看，月光下收到一条安全局群发的短信，提示保护国家有关机密。我知道，我们宁静的生活，我们的祖国，依然在危难的边缘，她的身边，依然有苦难的漩涡，就像今春忽然而至的疫殇。
不知道，此刻的台湾，被强盗利用，巫婆操纵的宝岛；此刻的香港，被人弄脏的东方之珠，那里，会有什么样的月光？
我身后的月亮，依然静静的撒落，那是母亲伤后的月光。
作者简介：雪瑞彬，笔名故乡雪，自由职业。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、汉中市作协会员、汉中市汉台区作协会员。《中国诗歌网》认证诗人。诗歌、散文散见于中、省、市报刊杂志及《中国诗歌网》等知名网络平台。作品曾荣获全国大型主题征文比赛散文金笔奖，诗歌一、二等奖。部分作品入选《心灵的呼唤》专辑。
作者简介：雪瑞彬，笔名故乡雪，自由职业。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、汉中市作协会员、汉中市汉台区作协会员。《中国诗歌网》认证诗人。诗歌、散文散见于中、省、市报刊杂志及《中国诗歌网》等知名网络平台。作品曾荣获全国大型主题征文比赛散文金笔奖，诗歌一、二等奖。部分作品入选《心灵的呼唤》专辑。
